=倾离
只爱忘羡,并不博爱
师徒年上,没有剧情,只谈恋爱。
大雪纷飞,一片白茫景象,叫人看去只觉天地相接,一眼望不到尽头。
小小的孩童抱着肩膀瑟瑟发抖,眼前是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大山,身畔是几乎结冰的河。他又冷又饿,却因为年纪太小,不认路,分不清东西南北,记不得来时路,遂也无法回家。
几天前他被父亲带出家门,离去时特意让他与卧病在床的母亲郑重地道了别,他乖巧地照做。离开家后,父亲牵着他走到哪他便跟着走,让他乖乖等着,他就听话地待在原地,不肯离去。然而,如今已有两天过去,父亲还没有来接他。
男孩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似乎被抛弃了,从今往后恐怕再不会见到父母兄弟。
仔细算来,他已有足足两日未进米水。而在离家前吃得最饱的一餐也不过是一碗稀粥。现今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于是他直直倒在了一片冰天雪地裡,仰着头,看着与身周同样惨白的天。
他一张小脸上泛着潮红,身体滚烫,却仍止不住地发抖。他的意识逐渐模煳,眼皮已经无力再支撑,于是渐渐地闭上了眼。
五岁的孩子还不能理解死亡,但他心裡却有一个直觉告诉他,只要一睡过去,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努力地在心裡告诫自己不能睡,不能睡。
最后,他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耳边传来一阵规律的声响,像是有什麽东西在敲击瓷碗,像是母亲从前在家裡捣米,吵得人无法安睡,小孩于是幽幽醒转。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身处陌生之地,忍不住四处张望了一番,只见四周不再是一片雪白,而是一间布置简单而精緻的房间。
这间房间是他从未见过的大,仅是他所躺的这张床就有以前的半个家那麽宽阔。男孩坐起身来,身上的被子随他动作落到床上,被子上有他的体温,他已有许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暖,还有好闻的香味,他从未闻过,无法形容这是什麽味道,只觉得闻起来淡淡的,不甜不腻,别有一番清雅之意。
他跳下床,双脚踩到地板上时发出了轻轻的啪哒声,于是外面的声音停了,有脚步声不疾不徐地从外头传进来,离自己越来越近,而后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人,很高,男孩把头抬得脖子都痠了才看见他的脸。那是一个很俊俏的男人——他太小了,虽分得出美丑,却不懂什麽如何形容,于是只能在心裡认定其长得十分“漂亮”,这是他目前所知的,用来形容一个人外貌时最好的词,这还是他的母亲教的。
那个“漂亮”的男人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看上去仙气飘飘的,只是那白衣让男孩想起了雪,想起了自己倒在雪地裡险些被冻死的经历,让他有些害怕,脚下直直倒退了一步,不敢接近眼前的男人。
那男人见他如此,并没有任何表示,连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就像一尊美玉雕成的人像。只开口问道:“身体可有不适?”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带着磁性,听得男孩耳朵发痒,忍不住抖了抖肩膀。语气很轻,语调却没有起伏,听上去十分冷淡。
男孩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身体状况一切正常。
男人点点头,道:“你可以继续休息。”说完,便转身离开,走时还带上了门。
男孩低头看了看自己,才发现不知何时已被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衣裳。这件衣裳也是白色的,很新,尺寸对他来说稍有些大,料子也普通,却已是他穿过最好的衣服,至少上面没有那些丑丑的补丁。
男人离开不久后,外面便传来一阵药香。他已有许久未曾进食,这会儿就是闻到药香也忍不住发馋。好在饿虽饿,却不至于太难忍受,他想自己可能在睡着时,或者迷迷糊糊间曾被喂过什麽东西,至少那种饿到要死的感觉是没有了。他于是又躺上床,拉上被子掩住了自己的口鼻,想以此遮挡住那股香味,让自己不至于越来越饿,那太难受了。
就在他忍不住犯睏,连意识都变得恍恍惚惚时,只听得一声“吱呀”,那扇木门又被推开了,于是男孩马上就醒了,睁眼朝门口望去。
男人两隻手上各拿着一个碗,一碗是白粥,一碗呈褐色,发著苦,是药。他先是把白粥递给男孩,要他自己吃,男孩于是接过,却不料他身体虚弱,连手也颤颤崴崴的,差点就将白粥给洒了,幸亏男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碗。
男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药碗搁置在桌上,拿着白粥,一勺一勺地喂给男孩。
待粥与药全都喂完之后,男人又让男孩别那麽快躺下,免得积食。吃完东西有了力气,男孩也没有刚才那麽睏了,便开口问道:“是您救了我吗?”
男人答:“是。”
男孩又问:“您还没有告诉我您的名字,我该叫您什麽?”
男人的回答仍是能短则短:“蓝忘机。你可以唤我蓝湛。”
男孩年纪太小,不知“蓝”是何字,亦不知“湛”要怎麽写,只得记牢了这两个发音,但他直觉连名带姓地喊蓝忘机的名字似乎是很无礼的行为,于是只得老老实实地说:“您的年纪比我大,我是不可以直接叫您名字的。”想问蓝忘机,自己如何喊他。
蓝忘机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问道,为什麽男孩会一个人昏在山脚下,父母亲人又何在?
男孩摇摇头,道:“母亲卧病在床好几个月了,是父亲牵我来的,我想他应该是不要我了。”
蓝忘机闻言沉默,不作任何表示,只摸了摸男孩的头。男孩又问道:“我是不是马上就得离开?”
他问得小心翼翼,像是生怕自己给蓝忘机添了麻烦一样,蓝忘机却摇头,回答他:“不必离开。既无家可归,不如留在山上。”
蓝忘机问男孩名字,男孩只说姓“魏”,讲到名时却摇了摇头,不知是何意。
蓝忘机遂起身出门,很快地用拿回一副纸笔。笔尖上沾了墨,他挽起衣袖,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漆黑的两个字:魏婴。
这两个字男孩都不认得,于是蓝忘机指着“魏”字告诉他该如何读,又指着“婴”字告诉他这是什麽意思。
蓝忘机还说,从今往后他便是魏婴的师父,会教他习字,教他武艺,教他仙家道法。
于是魏婴磕磕绊绊地给蓝忘机倒了一杯茶,跪在地上,双手奉上。
他的师傅接过饮下。
十年后。
卯时将至魏婴便睁开了眼睛,他起床洗漱,梳完头发简单地为自己扎了个马尾,又换上一身黑色的短打,将被子叠成了一块四四方方的豆腐。做完这些,他便离开了自己的房间,来到了静室,准备给师父请安。
只见静室屋内,蓝忘机安安静静端坐在座上,手裡正拿着一卷书细看。
魏婴忍不住加快了脚步,直到距离蓝忘机不过几步之遥时,才老老实实地跪下,道:“徒儿来给师父请安。”
蓝忘机:“嗯。起来。”
魏婴弯了弯嘴角,却不起身,膝行几步来到蓝忘机跟前,将两隻手搭在蓝忘机膝盖上,又把头贴在手背上,从书底下往上看向蓝忘机,问道:“师父在看什麽?”
蓝忘机惜字如金,简短答道:“剑法。”
魏婴忍不住说:“师父一手沃雪剑法举世无双,天下竟还有其他剑法可以入师父的眼?”
蓝忘机道:“学文习武皆应广师求益,不可骄傲自满。”他摸了摸魏婴的头,又道:“这是给你练的。”
除了学习师门的独门武学以外,蓝忘机也常蒐罗天下武学秘笈,让魏婴配合本门心法融会贯通,师人技长,尽量做到使自己的武学没有破绽。魏婴在武学仙法上均有上佳的天赋,放在名门裡算得上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苗子,资质好悟性高,教起来并不费力,常常一点就通,故而蓝忘机也很乐意教他不同的武学。
魏婴乖巧地趴在蓝忘机膝上,等他看完剑谱,再来教习自己。
这是自幼时起便养成的习惯,彼时他还年幼,身量也比同龄人来得瘦小,就常与蓝忘机一起坐在案前──他坐在蓝忘机膝上,听师父教他读书认字。
后来他长大了,却总也喜欢黏着自己的师父,怎麽也改不了。所幸他虽然始终怀着几分孩子心性,总爱撒娇耍赖,习起武来却不娇气,蓝忘机稍微提过几次之后见他屡劝不改,遂也就由着他去了。
见师父仍在研究剑法,似乎并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魏婴撇撇嘴,道:“师父想不想吃早饭?”
虽修仙之人早已辟谷,无须进食,但魏婴还是很乐意偶尔为之,满足口腹之慾。
蓝忘机似乎早已看穿了徒儿就是自己想吃,遂道:“你若想吃,便去做。”目光仍放在剑法上,并未移开分毫。
于是魏婴起身去了几乎一月只用一次的小厨房,用剩下的材料煮出了一碗简单的清汤挂面,又淋了一大勺辣油,一碗面被他折腾得红彤彤的,光是看上去便十分带劲──师父既没有说要吃,他便没有给他做。端出去前又觉得太过简陋,多给自己打了一颗蛋。他一边想着有空得下山去採买一趟才行,一边将碗端进了静室。
面条散发着淡淡的辛香,闻起来虽不至于叫人垂涎三尺,但也足够让魏婴发馋。他向来贪吃,三不五时就要下山一趟,尝尝各个馆子的菜式,有时还拉着蓝忘机陪他一起去。蓝忘机虽大多时候会拒绝他,不过很偶尔还是会迁就魏婴,陪他一起尝尝人间烟火。
魏婴将碗搁在桌上,一双筷子夹起面条就开始进食,并尽量地让自己不发出声音。蓝忘机听见动静,淡淡瞥他一眼,道:“吃完休息一刻钟再去练剑。”
魏婴嚥下口中食物,道:“是,师父。”
许是馋了许久,魏婴吃得很快,在将碗端到后厨洗乾淨了之后便提着自己的剑去了后院空旷之地练剑。
他练的是蓝忘机独门的“沃雪剑法”,此剑法糅合了武学与仙术,对练习者要求极高。
魏婴剑随身动,先是将剑招过了一遍,而后又往剑中灌注灵力,以灵力控制自己的剑,让身随剑动。他身形飘逸,剑势却凌厉,剑锋上流转着艷红如血的灵气,突然跃向空中,手中剑划破天际,以碧空洗剑,朝前方劈砍出了一道近乎毁灭性的剑气,似要将这山地直直劈出一道鸿沟。
谁知,那剑气尚未着地,便被人轻描淡写地抹去了。魏婴见状旋身收剑,将剑背在身后,朝来人弯腰,道:“师父。”
蓝忘机点点头,道:“用力过猛,要达到收放自如,须勤加练习。”
说完,蓝忘机抬手隔空折了一根手臂长的树枝,轻轻一挥便将树枝招入手中。一手负于身后,以木枝代剑,对魏婴道:“我用新得的剑法与你比试一场。”
魏婴闻言,先是躬身朝蓝忘机行过一礼,而后提起手中灵剑,向蓝忘机袭去。
魏婴的剑名叫“随便”,剑身极薄,却也极其锋利,是蓝忘机在他十三岁时亲自为他准备的灵剑。平时观若无形,唯在日月之下会透出刺眼剑光,拿起来很轻,却可以容纳磅礡灵力,释放出威力无穷的杀招。
魏婴先是将“随便”一扫,剑气被他挥出几里之外,随后腾空跃起,踩着剑气一路飞向蓝忘机,手中剑舞得虎虎生风,一道又一道剑意飞速扫向蓝忘机,眼见着就要直直打向他,却见蓝忘机不疾不徐,用手中树枝轻轻一拨,三两下便化解了这锐利的剑意。
眨眼间魏婴便已逼近蓝忘机,“随便”从下方挑起,像是准备要在蓝忘机身上划出一道口子,却见蓝忘机手中树枝缠住了“随便”,带着“随便”在半空中扭转,以柔克刚,轻而易举地制住了魏婴的动作。
魏婴打得憋屈,无奈找不回主动权,想收剑却不得不防着蓝忘机趁收剑时出招,想出剑却怎麽也使不上力,哪怕“随便”剑身迸出灵力也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打得他满心无力。
他右手使着剑,左手不断掐着法诀,将一个又一个法术打向蓝忘机,却见蓝忘机从从容容,左闪右躲,好似这些法术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二人缠斗了近一刻钟,期间魏婴几次被蓝忘机的术枝划破衣裳,却仍不管不顾冲上前来,越挫越勇。直至蓝忘机突然化被动为主动,将“随便”往魏婴推,又带着“随便”往魏婴刺去,魏婴心下一惊,连忙鬆手,就在“随便”距离他的鼻尖不过毫釐时蓝忘机的动作才将将止住。
蓝忘机手腕一转,“随便”便落在了地上。
魏婴跪坐在地上,背后沁出涔涔汗水,而他气喘如牛,疲劳感在精神略微放松后才陡然爆发,只觉浑身脱力。
按理说,魏婴的体力经过辟谷外加多年锻鍊后已是极佳,就算几天几夜没睡也轻易不会疲累,但此刻却觉得浑身绵软,连手指都抬不起来,这种情况极为异常,魏婴直觉那是被蓝忘机以新剑法比试带来的后遗症。
魏婴乾脆整个人仰躺在地上,待气息终于平稳后,才向伫立于一旁的蓝忘机问道:“师父,这是什麽剑法?”
蓝忘机道:“此剑法名为‘东流’,取‘一江春水向东流’之意,旨在化解敌人所有杀招,付诸东流。”
魏婴想了想,只觉这个名字取得还挺简单易懂,听起来却别有一番缠绵感。就如这剑法路数,缠缠绵绵,绵绵不绝。
魏婴又问:“我用沃雪剑法打不过。世人皆知沃雪剑法堪称无敌,那岂不是说这东流剑法比起沃雪剑法还要略胜一筹?”
却见蓝忘机摇了摇头,道:“非也。你之所以打不过原因有二,一是我太熟悉沃雪剑法,二是你年龄尚浅,灵力底蕴不够深厚,故而无法相抗。”
魏婴一想,确实如此。要知道,“沃雪剑法”可是蓝忘机所创,蓝忘机自然对自创的剑法熟稔无比。其次,“沃雪剑法”讲求以刚克刚、以刚破柔,讲求“一剑破万法”,力求将杀伤力提升到极致,天下间真没有几个能化解的招式。
若是真有,也不会像这“东流剑法”一样,轻易被蓝忘机获得。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蓝忘机与自己的实力差距实在悬殊,即便蓝忘机有心放水,要打倒魏婴仍是不费吹灰之力,轻易就能办到。
想着想着,魏婴不禁神游天外,又被师父的动作拉回了神——是蓝忘机将“东流剑法”的心法与招式递给了他。
蓝忘机见魏婴拿起了剑法,点了点头,道:“三日后我再跟你打一场,你便使‘东流剑法’应对。不求杀人,只求化解。”
魏婴当即笑着问道:“那赢了可有什麽奖励?”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不答。
说完,他便拿着手中树枝,走到一棵老树下,将树枝埋入了树根周遭的泥中,而后转身离去。
魏婴看着蓝忘机的背影,嘴角无意识地弯了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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